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柯應平 - 出入內外之間-蘇信義的創作美學析論

當.場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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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命的生滅之間,面臨著兩個世界:一是外在的現實世界,二是生命本身的內在世界。

  通常,我們看到、感受和追求嚮往的價值,大都是俗世中的種種「角色成就」;而─大概只有面臨生活溫飽豐足、或生命陷於低潮困頓時,才會好好思索、面對生活與生命的根本意義,與終極依歸的課題。在平常日子,或許會偶而閃過腦袋,但也僅是匆匆,大都難以想清楚,也難以改變自身習氣。

生命的過程,似乎就在生活的無奈循環中渡過一生。

  縱觀蘇信義中年時期起的近十餘年作品的演化過程,誠如作者所言:「不受限於意識形態,不直接描述,扣緊自己情感的課題,使用隱喻和轉化的層面與手法比較多。」這段時期,其實是一段對內外世界尋覓、追索、輾轉的歷程與滋味。如他農村成長背景對牛的深意與象徵(「歸鄉」系列 ),與落居高雄後,對海的嚮往與移情( 如「旗津記事」系列 ),另外,常在畫面出現的海、天、光、夜的綜合意象,也散發著原鄉與夢鄉交錯的象徵圖式和情感認同的投射,凡此種種內在「小歷史」與外在「大歷史」之間自我處境定位的回歸與認同之釐清過程,是許多真情實性的創作者時常也必然面臨的課題與過程。

  紙上作品:創作者心靈每一當下的臨場原作

  當我展覽前在蘇信義家中桌前,靜靜看著、觀感一張張、一組組、一疊疊約略有十年 (1989~1998) 的重要紙上作品,我淡淡卻深切感受到他出入內外世界之間的步步蛻變,與般般辛苦。

  這些在教學課餘與生活餘暇的片斷抒寫─有意興的抽象性筆觸與層次塗繪、或簡略的具象草稿加隨興拼貼,以及兩者之間的交錯與曖昧。在翻閱的默然對話中,我彷彿經歷了一場包藏五味雜陳的生命滋味、和舉重若輕的心情札記。整體過程的內裏─有生活感觸的流動情緒、情感起伏的素描;斷續意象的片面捕捉及速寫;或之間種種的不可言喻。

  我很難以語文描繪那般午后的視覺饗宴,但那來自筆跡臨場感所散漫的真切感受,至今仍歷歷在心。看似平常卻私密;如浮光掠影但深刻。內裏充滿著人本身烘暖的溫度、體驗與質素。它們就如同作者淡淡娓娓道來生命情事起伏時,輕描淡寫卻鏗鏘有力的語調。那些保存原味的繪畫影像具有後勁地在心中引發迴音,幽幽振盪著;即使是書寫的此時,仍舊有種內蘊流轉。

  當代繪畫的新意義,不在視覺形式的創新,而是從深重歷史包袱解套後「自主.自在.自由.自然」的生命感。


  尤其紙上作品,在我個人這些年從專業嚴謹放鬆作為的日子裡,真實體會到它臨場過程的心情出入、反芻靜觀頁頁隨意筆跡時、彷彿是生命誌記的冊頁般,呈顯了生命真摯又幽微的不設防心跡。紙上作品如影像的攝影、顯影、定格,總是張張語焉不詳、意猶未盡;但卻又確實如每一流動當下的化身與代言。創作,是有始無終的發現旅程。生命,不也是片刻之間如實呈現自己,又隨即過往。不完整,但也無法再修飾補充。紙上作品「書寫」的臨場性、與不可重複性,其實反而最接近生命與藝術的本質:無常,片刻累積真實,但永遠無法定格、定義。紙上作品不應再視作草稿,而是最接近創作者心靈每一當下的臨場原作。

  

 

  「拼貼」與「併組」:內.外的複式對話

  從蘇信義紙上作品的拼貼與併組型式來析論,它們在形式上是有系列主題聯作與調性的脈絡,不斷地彼此帶動發展;並可以被「後製」或「重製」地發展成雙併、多件組構式的平面化裝置( 在展覽即是呈現此展示型態 )。「拼貼」是形式內不同造形與質素的複合對話,而「併組」則是形式之間的複式對位與共鳴關係;也可?是單一作品形式上完成後「歸零」,藉由拼組的二次塗繪與重製,再現新生的意涵。「拼貼」與「併組」並非有固定或必然性的單一組構關係,而且以具備開放、活性心態,並藉由審視相似、相異、相對的「彼∕此」-藉由相輔相成的形式多元和合可能。它必需綜合涵養對形式的直覺力,因勢利導、因緣聚合,方能成就因地、因時制宜的無限展示可能。

  「拼貼即是解構。對我而言即是尋找新可能,比如,拼貼時膠水外溢的意外效果,讓我體會到膠水也是材料,不只是黏劑的功能;對別人而言,這或許是很簡單的動作,但這些年我從純繪畫到混合媒材的轉變,是活生生的經歷過程與課題;刻骨銘心的互動與體驗──體會,是點點滴滴的實證。」

  「技法」是自己一一腳印的體會,而非過去或現成固定方法的訓練與慣性挪用。學院專業學習的弊病,常常淪為「為技法而技法」的傳承,喪失了自主摸索、發現、實驗和感知對自我表現意義的歷程,致使作品缺乏透過真誠與直覺所散發的表現力與感染力。蘇信義經歷過一步步自形摸索與蛻變後的階段完成,具有紮實的體驗歷程,是自我經過選擇、消化、反芻而內化成自身語彙與方法,是生命意猶未盡的表現與投射,而非自戀式囈語、或頭腦策略性的精準應用。

  「心」的空間:直覺、創造力與場域的「整體」空間關係

 


 「『物化』的極致,即是精神面的開始。我喜歡『物化』與精神性的交錯、交會點;儘量物化,不用刻意轉化,以當下的直覺與動作,有意與無意間融合兩者的介面。」

  當他說:「高壓電的架構,是比自然還美;勞動家庭,是建構台灣的家族。(關於「聖家族」作品)」時,也代表「工業史詩」是蘇信義經歷中年時期-綜合了浪漫、象徵、表現主義式的情感,面對內∕外歷史、理想聖境∕現實俗世對立併合的情懷追尋後,逐步回視到現實高雄的關切所統攝而成的當代發音。它們看似「抽象」,其實情感上從屬於生命內在∕本土風情、聖境∕俗世之間;揉合世情的隱語、與入世情境的空谷蹙音。若說紙上作品的「時間雕塑」、「旗津記事」等系列,代表蘇信義對生命昔日情懷的「當下」隨意書寫,與記敘;則「城市風景」、「城市記憶」、「工業騎士」、「工業花園」等系列,便是「工業史詩」母題下,一連串生命情事的「場域變奏曲」。它們皆是一位藝術家面對自我生命探索過程的整體冊頁-蘇信義「心的書寫空間與冊頁」。


  「當場」:蘇信義創作歷程演變的核心意義

  『常見畫家一輩子畫不贏一面空白畫布,空白的畫布即有一種單純、絕對的力量。我喜歡自己的作品。「大歷史」拋開不理,堅持於自己「小歷史」的重建。這樣就夠了;在自然的狀態中,創作變成很簡單的事;不用特別準備,看到什麼就用、無罣礙、信手拈來就是了。』

  「隨心所欲」、「體用一如」的心手相應,是創作者的最佳狀態與境況,但也非必然可以時時保有。畢竟,生命與生活的對應是有變化與狀況的;平常心面對、覺察變化,精進與隨緣彼此中和、鬆緊互調,才能創造「收放自如」的狀態。藝術的作用,是非實用的「無用」;無用,卻是包含所有可能皆宜的「大用」。

  「 『人本』不等於『本人』,每個人都有一把尺(度),法度即是規範,尺度開始的時候,是往內丈量、回歸自我的面對;整體而言,是透過創作來丈量自己。」

  「人本」是生命共性的關懷,而「本人」則是個人主義對自我、殊性的強調。『』本身是留白、不預設內容的「另有意涵」;也可說是,包容「填空」與容許「另外」的可能發生。留「空」的無限包容性、可能性,是內心以非預設內容、開放的留白,包容隨機際遇的萬象;主題消失,也並非是生命與藝術的追索不再,或是失焦;而是對線性思維的追求,與焦點主題的放下與擴展。藉由放鬆、不預設可能,才能展現內、外在世界的萬般可能;它也包含如實面對生活中的糾纏、起伏-這是對頭腦思維的放下和超越,內在慧性的逐漸開展。


-應平 寫予旗山 2006-03-22 凌晨<摘錄自2006 信義冊頁『』

 
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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